翻开相册,记忆如上林湖中的潮水,纷杂沓至。美国纽约博物馆中拍下的一张照片,刺痛了双目。
那是一张敦煌壁画的照片,我隔着博物馆厚重的玻璃将它拍下。那壁画上所绘的是一个双手在背后弹弄琵琶的歌女。那女子娇容微侧,仪态雍容,凤目微垂,淡然含笑,似乎仍能听见那纤纤十指间流出的无名乐曲。
纽约博物馆中的敦煌文物不少,壁画尤其多。如若不是展柜边以英文书写的标签和身边金发碧眼五官深邃的男女,我几乎以为自己正置身于国内某处博物馆。
回想曾经读过的书籍,拼凑起对那个年代的印象。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,军阀纵横,民不聊生,千年古国,任人宰割,存亡千钧,系于一发。
偏生在民族前路未卜,存亡未定之时,甲骨文和莫高窟先后出世,一个是殷人刀笔,一个是唐宋遗书;一个是童年歌声,一个是盛年回响。只是甲骨文有王国维、董作宾等人发掘、解读和保护,莫高窟却只有在斯坦因和华尔纳的车队中渐行渐远,流向西方。千年来大漠黄沙中的淡然气度,在十九世纪散逸四海,将中华文化的乡愁拉得很长,很长。
展柜前聚集了不少华人,他们在外国博物馆的玻璃窗前低语,像儿孙不远万里来到年迈的老祖宗面前切切私语,千言万语,尽在泪光中闪烁。
两个世纪前的真正情况,我们已无从得知,当年的亲历者只剩下这些不能言语的文物。陈列在他国的博物馆中,无声地诉说着文化侵略者的罪孽,又用淡然雍容的笑消释了仇苦。
这张照片里,隐藏了一个悲怆而动人的故事。
如今,悲怆和动人,仍在继续。